19天的四川．色達．天葬的延續意義

「一個完好人形的軀體，須臾間，所有的重負都透過天葬師的巧手被釋放下來了。不分男女老幼尊卑貴賤都被釋放下來了。」——《轉山》

天葬，藏傳佛教裡的一種葬禮。由天葬師為往生者念經後，分解遺體，以召禿鷹前來食用，結束之後，屍骨無存。

色達。　每天的下午一點，在色達佛學院上的山丘上，固定舉行著天葬儀式，
11月了，草地枯黃，旅客依舊，但大部分的人似乎有些浮躁。

這趟旅程之前，聽說會到色達，我曾經在臉書上看到旅讀中國放的幾張滿山遍谷紅色房子和獨身喇嘛背影的照片，一時興起查一下，一個陌生的名字浮現：「四川色達喇榮佛學院」，聽起來好遙遠，好像暫時排不進我的清單裡，所以也就忘卻了；想不到竟在同一年我到了這個地方。它被排入了這19天的旅行點之一，還有近距離看天葬的機會，當下的感覺是「怎麼這麼快就看到」，在這天之前，對天葬的印象全來自於謝旺霖的轉山。

19天的前5天行程除了九寨溝之外，都在較為平緩的地方，之後就是一連串高原生活的體驗，海拔通常在3000公尺以上，天葬是我們的第9天，從色達縣城3800公尺，起初以為有公車可以搭，後來是在廣場和兩個廣州時髦女還有幾個喇嘛包了個麵包車上去，一路都是黃土路，經過將近半小時的顛簸折騰，終於上了4000米的佛學院。

那天早上胃刺刺的，又因為稍微高反，胸口悶，於是去藥房買了高原安，吃下去胸悶好很多，但胃刺持續一整天，一種說苦不是苦的濃烈味道也竄了口腔一整天，並且醒著就覺得冷；毛帽、太陽眼鏡、口罩、圍巾和手套，在抵禦寒風的同時，也穿上了礙事、不舒服，讓原本走在高原會喘的感覺更加令人無力。

從天葬區的標語就可以知道這裡的名氣已經頗大，還有「遊客區」。

天葬是在山丘的低處，在佛學院建築群的更上，於是我們又拼車上去，和三個台灣上班族一起，他們是前陣子工作很拚，所以可以請十幾天長假出行。

在前往看天葬的路上，有幾個「不妄語不嗔詫」、「不拍照不攝像」標語，與其說告知遊客該注意的細節，不如說是讓大家做好心理準備。等我們到時才發現其實旅客很多，應該有超過30人左右。在尚未走到山腰之前，已有幾隻禿鷹偶爾從頭頂掠過，是掠不是盤過，因為近得只離有3、5米，據說大翅一展有1米再半，這個距離還真的讓人想起卡通裡鷹鷲用雙爪擒走人的畫面，還數度懷疑可以成真，再想起天地之遼闊，不禁暈眩。

一開始的天空很藍，這是1.5米的禿鷹。

雖說這是近距離看天葬，但因為一開始其實沒有要近到清楚可見處理遺體的過程，我覺得依我所想，將心比心看別人的葬禮好像有些許奇怪(當然每人所感受的不同)，所以也就待在山坡腰上，跟幾百隻禿鷹一起，感受他們的蓄勢待發。

這個天葬台在藏區很有名氣，有人說是最大的天葬台，青海、四川和西藏信徒的後事很多都選擇這裡，所以說天葬師劃分遺體時，是乾的，據說沒有太怵目驚心的血肉樣貌。

震撼但卻又平靜，應該是所有的總結了吧。

銳利的鷹眼從來不正眼瞧你一眼。

在儀式尚未開始之前，順著山勢看過去，禿鷹已經聚集在最高的那個山頭，偶有幾隻在空中，彷彿迫不及待在巡視。

後來，天葬師出現，一會的功夫架好了一面紅布，遮住了山坡上人群的視線。這時禿鷹們好像知道儀式開始，紛從山頭循著一個固定的航道，往外盤繞了一個大弧，撲落在山坡上，可能一如昨天、前天，或是天生的記憶，一批一批，沒有偏差，就在天葬台前方排成一列，拍翅的聲音交雜著。牠們不斷移動，不斷的往前近逼，就像蠢蠢的慾望一樣。

順著那航道，像支軍隊。

而牠們降落的位置剛好就是我原本的就定位，眾人看著禿鷹迎面而來，都自動移位了，這感覺很特別，人、禿鷹竟然發展成這樣的關係，對我來說，有更多的害怕在裡面。現場很像Discovery，禿鷹、黃土，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禿鷹，而我從未料想過應是這個規模。

過了一陣子，天葬師念經和分解好屍體。幾乎是在拉開布幕的那一瞬間，全部禿鷹就順著山勢飛撲而下，揚起的灰塵和屍體、禿鷹交雜的味道撲滿每個人的體感，黃撲撲一片，可是仍舊亟欲看清發生了什麼。

連翅帶腳的撲下，揚起土塵，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黯淡。

雖然沒有很清楚，但還是很震撼，飛出外圍的禿鷹頭紅紅的，內圈也很多處爭食，看著皮被拉來扯去，還有頭顱任由禿鷹拖拽，這就是轉山裡說的天葬，妳會想問別人，會不會選擇用天葬結束生命？山上風又大又冷，而且這裡太過蒼涼。你有沒有勇氣用這樣的儀式，走完這個看似人生裡的最後一程？

又或者，妳會這麼想是因為人生還在飄泊著，心態上、關係上。

那天是四具大人，兩具小孩。在佛教裡面因為信著輪迴，所以可以這樣分離骨肉、重敲大骨，轉山裡說，塵歸塵、土歸土。禿鷹吃得越乾淨，表示亡者更能得以安息。天葬是生命延續之意，若有來生，身體只是承載靈魂的載體。

天葬台附近有些手繪的佛像和嘛呢石。

完畢過後，天葬台又回歸平靜，旅人大部分都走了，我們也被催著下山。

在看天葬的前一晚，我才得知高中公民老師離開的消息，看朋友的動態說，很感謝老師給她上的一課，人生真的沒什麼好和別人、好和自己過不去。看了天葬，果真有這樣的感受，我們每個人都會死亡，在禿鷹的眼裏，不管你和誰結了什麼結，都不會有什麼特殊的方式對待你。

只是，這餘生看破一切的修行，還是得靠自己。